粮价、肉价与能源政策

胡文辉

本轮粮价与肉价的上升不单是货币问题，也不都是由国内因素引发，其中有一个国际能源价格与政策的因素。因此，紧缩中国的货币政策并不一定能达到平抑粮价和肉价的效果。
猪肉价格推动力
自去年年底粮价大幅上涨以来，猪肉价格猛涨再次引起了各界的高度关注。统计局最近发布的5月消费者物价指数显示，肉禽及制品价格同比上涨了26.5％，对食品价格及整个消费物价指数的上扬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与此同时，央行是否应该加息、进一步收紧流动性成了一个热门话题。货币政策也许是应该收紧，但却不应该过分盯住由食品及肉价带动的消费者物价的上扬。事实上，粮食与肉价上涨并不单是货币问题，甚至也不都是由国内因素引发的。值得指出的是，本轮粮价与肉价的上升，有一个国际能源价格与政策的因素。正因为如此，紧缩中国的货币政策本身并不一定能达到平抑粮价和肉价的效果。
今年5月，商务部的数据显示当月全国鲜猪肉批发价格比上月上涨13％，比去年同期上涨了近50％。一时间，各界对肉价极为关注，媒体报道不断增多。据分析，猪肉价格上涨一方面受到疫病的影响，存栏数量下降；而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饲料粮价格的上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玉米。
2006年底，中国粮食价格大幅上涨，消费者物价指数中的粮食价格指数上涨近7％，其中玉米价格比上年上涨了逾15％。自去年年底以来，粮价尤其是玉米价格的攀升，已经波及到了以粮食为原料的肉禽养殖业，表现为猪肉价格不同寻常的飙升。
中国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粮价肉价已经不单纯受国内因素的影响，也受到国际因素的影响，包括通常难以想象的因素，比如说国际油价和布什政府的能源政策。而现在，首当其冲的是玉米价格。
实际上，国际玉米价格的上涨幅度要远远高于国内。美国2006年玉米平均价格比上年上升了34％，而世界市场上的玉米价格更从去年夏天以来猛涨了50％。今年初，墨西哥城上万人游行抗议该国主食玉米饼价格的过快上涨。
不仅如此，其他与玉米争地的农作物，如大豆、薏米，都因玉米价格上涨、播种面积下降而涨价。德国媒体报道，该国啤酒批发价格预计今年会因为原料薏米的短缺而上升，其原因也是因为美国农民改种玉米而减产薏米。到2007年3月，德国市场上啤酒薏米的现货价格已涨了一倍。欧洲市场期货价格从2006年5月至2007年3月已经涨了85％。
新能源政策副作用
国际玉米价格大幅提升的一个最重要因素是能源价格高企，以及一些政府对此做出的大力发展燃料乙醇的政策反应。
能源价格近几年的持续攀升使得以之为原料的化肥价格走高，增加了粮食生产的成本。更重要的是，包括经合组织在内的许多国家出于对能源安全、环境和国内农业的考虑，纷纷推出大力发展生物乙醇燃料的政策，用财政补贴和税收优惠等手段鼓励乙醇生产，又在使用上提出汽油掺对的标准和目标。
因此，全球燃料乙醇生产在2006年增长了22％，达到2千万吨油当量。2006年的增量超过了2004年和2005年增量之和。
中国在2006年成为世界第三大乙醇生产国，乙醇产量突破130万吨， 是2004年的五倍。其中将近80％使用玉米作为原料。五年前燃料乙醇战略启动，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消化陈化粮。国家给予乙醇生产企业补贴，补贴更刺激了乙醇产能的扩张。时至今日，添加10％燃料乙醇的汽油目前已覆盖吉林、黑龙江、辽宁、河南、安徽五省全省，以及湖北、河北、江苏、山东四省的一些城市，乙醇生产对玉米的需求已经大幅增加。
去年12月，由于粮价上涨引发的对粮食安全的担心，国家发改委下发紧急通知，要求立即暂停核准和备案玉米加工项目，使玉米乙醇和粮食价格的关系受到了广泛关注。到今年5月底，粮价持续高位，而禽肉及制品价格猛升，尤其是猪肉价格上涨很快。国务院6月初召开的关于可再生能源的会议上传出消息称，中国将停止在建的粮食乙醇燃料项目，重申发展非粮燃料乙醇。
相对于美国玉米乙醇的生产和消费来说，中国是小巫见大巫了。美国乙醇生产在2006年增长24％，达到920万吨油当量，成为了世界上的最大生产国。美国乙醇产量自2001年以来按年均22％的速度增长，2006年产量已是2001年的三倍。从2000年以来全球乙醇生产的增量中一半以上源于美国。美国乙醇生产90％以上是用玉米为原料的，2006年就用掉了4.6亿吨玉米，占美国玉米总产量的近20％。而目前在建乙醇产能比现在的总生产能力还要大，其中95％以上是以玉米为原料的。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玉米出口国，出口占世界市场的三分之二，美国玉米用作乙醇生产的数量对世界粮食市场的影响可想而知。今年5月世界玉米现货价格比去年同期上涨了将近50％，而大豆和高粱的价格上涨也超过了20％和30％。
美国乙醇生产突飞猛进的主要因素是在高油价下，布什政府2005年8月通过了能源政策条例, 其中的可再生燃料标准规定，2006年汽油消费中必须掺对40亿加仑的生物乙醇或生物柴油，到2012年要达到75亿加仑。同时，政府给予乙醇相当于每加仑51美分的补贴，大大刺激了乙醇使用的积极性，而玉米价格的飙升又极大鼓励了农民扩种玉米的热情。今年1月布什总统在国情咨文演讲中，更提出到2017年美国汽油中要使用360亿加仑的乙醇和生物柴油的宏大计划。
布什的能源政策是否妥当？美国内外争议很大。该项政策得到了美国参众两院大部分议员的支持，但同时也被许多人讥讽为农业政策、竞选政策，而不是真正解决能源安全和环境问题的治本之道。
美国政府的死对头、古巴总统卡斯特罗更撰文指出，美国的乙醇政策将把世界上30多亿人遣入因饥渴而提早死亡的命运。这种说法有其政治动因，也许夸大其词。然而，美国作为世界上第一大能源消费国和农业生产国，对全球粮食供应造成重大影响，已经引发全球范围内的粮价上涨。这次，就连英国的《经济学人》杂志——布什的一贯支持者，也站在卡斯特罗一边而反对这一政策了。
不管正确与否，以生物乙醇来大量替代汽油是否现实？也许将来有一天，科学家们会有重大发现，能以用水少、生长快的非粮作物生产大量生物乙醇或柴油。但在此之前，用玉米来替代石油看来既不经济（需要财政补贴），而且后果严重。
尽管美国耕地面积辽阔，但用其20％的玉米产量生产的乙醇仅能替代汽油消费量的2.5％。并且，目前已经出现殃及世界、引发粮价全面上涨的后果。那么，在中国这样一个耕地少、水资源缺乏的国家就更难想象用玉米等粮食生产乙醇来大量替代汽油。
汽油诚可贵，粮食更重要。因此，国务院强调发展非粮乙醇、停止在建粮食乙醇是非常明智的。
问题是，既然中国这一轮的粮食和猪肉价格的攀升受到国际能源和粮食价格走高的影响，尤其是布什政府乙醇政策的影响，那么人民银行是否应该因为消费者物价指数的上扬而加息呢？
从当前经济形势的其他层面看，如流动性是否过于宽裕、资产价格是否存在泡沫、投资与信贷的步伐是否偏快、非食品价格是否有上升压力等，央行也许早已得出结论：应该生息或采取其他方式收紧流动性。央行不必过于看重包括食品价格在内的消费者物价指数。而且，由国际能源价格和能源政策带来的对消费者物价指数的影响，也未必是央行加息能消除的。